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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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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響門鈴, 清緲慢吞吞挨近,問誰啊。隔著一扇門和一個貓眼,兩人一陣靜默。

接著哐啷一大道動亂聲乍起, 清緲說了句等等,沒開門。

溫清粵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吵,敲鑼打鼓的。她就像被施了定身咒, 乖乖地站在門口。

她試著安撫自己,成年人就是快節奏的。第一次被男性拉手, 她也捂著胸口別扭,感覺自己橫跨了長江, 但要是遇到喜歡的人, 接吻和那啥都超級火速,一天也不耽擱。

她來回深呼吸, 提醒自己:這世界的感情就是瞬息萬變的。嗯,這就是成年人。

然而, 當清緲灰頭土臉放棄掙紮破罐破摔開門之後, 溫清粵仍是驚掉了下巴。

成年人的世界好恐怖。

清粵如何努力端正表情,都無法淡定自若。她清晰感受到微笑和震驚之下,肌肉失控的抽搐。

“昨天點香氛蠟燭, 不小心潑了。”清緲揉了揉頭發, 臉都要埋進胸口了。

亂絨絨的發絲將清緲一把慵懶迷離的氣質推到極致, 要不是場景震撼,溫清粵大概是會為美人看直眼睛的。

她幹笑, 替她找補:“哈哈,是不是喝多了, 下次不許一個人喝酒, 好危險的。”

“嗯, 是啊,我們孤寡中年人,得註意人身安全。”話音一落,又像此地無銀。

她方才忙活得發抓都歪掉,也只夠把散亂的衣物堆到臟衣簍。至於那些歪倒的畫,滾落的瓶罐,踢到的茶幾,以及不堪入目的臥室都沒來得及整理。當然,這都不算什麽,本來門一關也就算了。

只是,滿地紅色、白色、黑色交錯滴落的蠟燭是來不及鏟掉,也來不及遮掩的。

大概,只能靠一點虛假的體面幫襯了。

溫清粵想跑:“哎呀,我......想起我有點事。”

“哦,行。”清緲點頭。

清粵轉身,行至門口又打拐回藝術現場,“又沒什麽,沒事兒,哎呀,你這兒這麽亂,要整理吧。”

“哦,對。”清緲點頭。

“一起吧,兩個人快一點。”說著,號稱鉆研廚藝卻連碗都沒洗過的溫二小姐,忙奔去廚房拿抹布。濕漉漉在地板上來回磨蹭半天,也沒見少塊蠟。

清粵沒有生活經驗地一拍腦袋,“擦不掉哎......”她擡頭憨笑,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尷尬,“怎麽辦?”她慌。像小時候做錯事,生怕觸到長輩失望眼神的那種慌。

清緲深呼吸,還沒來得及開口,清粵濕手往裙子上揩揩,“用刀鏟行嗎?”

她是真的在認真想辦法清理現場。

清緲連這點場面也懶得維持了:“等會找人來弄吧。”

清粵心下抓狂,心想這怎麽能找人來弄,多丟人啊,她連床單濕掉都不好意思讓阿姨發現,只要她清醒著,都要親自送到洗衣機按響開關才罷休。所以她後來比較喜歡在窗口,拖地機會自行清理。

清粵想著,真去拿刀了:“不方便吧......”

“沒事的,有專門清理的人。”清緲聲音很低,剛夠傳到清粵耳邊。

她知道清粵肯定接受不了的。

果然,清粵的背影被按停在廚房門口,每一個卷曲都凝固了。

清粵恨自己為什麽這麽關心清緲的婚事,恨自己為什麽會覺得清緲很可憐,很痛苦,不谙情/事。她怎麽就愛套苦情戲碼呢。為什麽沒有想過,清緲可能過得很快活。為什麽?為什麽?為什麽就沒這麽想過呢?

半晌,她整理好臉色,笑盈盈轉身,兩手一拍:“那就好,哈哈。”

好?好什麽?今天最好的事,大概心亂如麻之下,清粵隨手亂彈的《野蜂飛舞》被李老師誇了。

李老師年紀漸長,也到了上有老下有小、家裏一張張嘴嗷嗷待哺的年紀,大概吃到生活的痛,所以才會對清粵說出“十年未聞如此琴聲”的高度褒獎。太誇張了。清粵笑瞇瞇的收下誇獎,應下他小兒子入學的幫忙請求。

次日,溫清粵也在迷糊中應下一活——陪於蝶去相熟的中醫那兒把脈抓藥。

於蝶身著及踝寬松直筒裙,這風格倒和清粵有點像。

五個月了,小腹微隆,遮也遮不住。

溫清粵問男孩女孩啊?對面淡笑地沒回應。

她立馬不問了。倒是路上聊明星八卦聊了幾小時,不算難熬,於蝶驚訝於她居然知道這麽多消息,清粵說以前還通過關系紮過劇組幾個月,有什麽遠景需要人彈琴,她都幫忙,說著,偷偷附到於蝶耳邊,我還跟他在一起過。

於蝶大驚,沒想到溫小姐還和男明星有過這種逸事。清粵如願收獲美人的驚訝表情,拿姿態擺擺手,補充說,但沒有很深入,很短的時間,就一個月吧。

“家裏不同意嗎?”於蝶問。

非也。純粹是男明星有點腹內空空,每天做最多的事就是照鏡子捋頭發,搞臉做造型比她還久。她確實喜歡好看的人,但不喜歡太過於在意自己好看的人。像清緲周乃言這種邋遢裏透出好看就剛好。

清粵神神秘秘說,現在這種事都不能說,會被粉絲打的。

於蝶笑,他差不多過氣了,最近都沒什麽新聞了,這行新陳代謝很快的。

說話間,車子已駛至周宅。這是真暴發戶的家,位於市區稍偏處,外面看看不見房子,穿過長段竹林可見掩映深處的房子。別野臨湖,院子比房子稍大一些,四周綠樹環繞,鳥語花香。每次來,溫清粵都要深吸一口氣。

聽武逐月說,這是本市風水頂好的地方。而溫家因產業緣故,縮手縮腳畏人言語,只能謹守本分住老宅,開舊車,房子不能瞎買,車上限是大奔,出行說話要盡量低調,她對周乃言感嘆過你家真有錢。他挑眉,有沒有錢不是看房子的,你家錢比你想象得多。溫清粵立刻諱莫如深,不再繼續有沒有錢這個話題。

車一停穩,沖過來一個孩子。十歲了,下巴還濕漉漉的,為方便,頭發被剪得刺兒短,性別難辨。

溫清粵抽出紙巾給她擦口水,問她:“媛媛今天沒去學校?”

媛媛眼神很呆,一嗝一嗝,口齒不清,“沒,去,學,校,學,校,嗖,休......”後面一個字沒說完,保姆趕緊跑過來攔著,“當心點,別碰著孕婦。”

於蝶今天抓藥,原因是被媛媛撞倒,西醫說無礙,靜養觀察。她左右躺著都覺得難受,心裏不舒服導致身體不舒服,於是找到溫清粵。

於蝶見著媛媛,似有後怕,避著身子繞後,確認安全,才拎著兩匝藥進門。

巨大的吵架聲音在二樓回蕩。隔音挺好,一個字都沒聽清,但嗡隆嗡隆,動靜像拆家。破碎的玻璃聲響起,溫清粵瞳孔一震,攥住了抱枕上的流蘇,左右看看,又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被影響,大家繼續井然有序地工作,保姆端茶倒水,燉藥備餐,主婦裊裊搖擺,呼吸都沒變一下。

清粵保持微笑,融入其中。她心中默認,這裏所有人都是機器人,高精度工作,沒有情緒輸出。

是以,束以待斃,迅速被傳染。

血淋淋的周乃言拖步出來,她也只是無波無瀾地掀起眼皮。這麽大動靜,肚子裏沒插把刀,沒狂噴血,下巴頦流點血算什麽,白襯衫背後一道暈開的暗紅血痕算什麽,這不還喘著氣呢嗎?

於蝶見周乃言出來,護著小腹貓進了房間。

溫清粵端著茶,自他們的臥室找到藥箱,開始倒消毒藥水浸泡棉球。周乃言則平靜地脫下衣服,對著陌生的一排衣物挑選。溫清粵出聲說,穿黑的吧,等會包紮了不透底。

周乃言撈起件白T恤,拽去吊牌,扔進垃圾桶,一頭紮進床鋪,長出口氣。

溫清粵低聲問:“這飯還吃嗎?”

“吃。”他擠出聲音,“邀請了幾個股東。”

她想問這次又是為什麽吵,不是早知道於蝶懷孕了嗎?棉球蘸到周乃言鈍挫傷後的皮膚,清粵又沒問。

消完毒,貼好傷口敷料,周乃言把她壓進懷裏使勁揉,連皮帶肉,鼻尖都壓歪在牛奶滑的凹陷裏。

溫清粵甕聲說,你把我當解壓工具了,是嗎?

他笑,那我虧了,論解壓,還是十九歲的你才比較厲害。說著,他揉了揉肉多的地兒。

“變/態!”她縮在泰山下,嫌他重,求饒道,“我喘不上氣了。”

周乃言聞言松開,清粵反身一壓,有樣學樣,把他一抱,“換我來壓你吧。”她抱住他,癡癡笑。

周乃言也跟著她笑顫,說:“就你這點兒重量,跟條被子似的,是壓我還是給我擋風?”

不公平。“為什麽你壓我,我累死了,但是我壓你,你還覺得很舒服?”

他沒作思索:“這就是男權。”

她接話:“那好可惜,我不應該減肥的,不然也能壓到你哭。我胖的時候,女性權重肯定很高。”

“女性權重。”他低笑地念了一遍。

溫清粵頭埋進他頸窩:“這個世界好精彩,我突然發現我的劇本好無聊。”

“想試打鬥戲?”周乃言的指尖施以暗示。

溫清粵哼哼,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,“你帶東西了嗎?”

“家裏說不定有。”他動手拉床頭抽屜。

溫清粵再次壓上他,“你再厲害,也不如......”

他皺眉,“不如什麽?”

溫清粵緘口,把話咽了下去,“不如愛片男主角!”

晚上當然是不太平的。

溫清粵有些懊惱沒把周乃言榨幹,但凡她有點狐媚本事,搞掉他的電量,他可能也不會在周石檐聊起小兒子名字時,接下那句“生下來直接過繼到我名下吧,反正都姓周,年紀也合適”,也不會在尷尬到死,需要調節氣氛時,無視周石檐的邀請,把她攬在懷裏,一臉不可商量地搖頭,“我太太又不是演員,不負責取悅別人,表演這種節目。”

時間針腳像酒後失重的酒鬼,半天挪不往前。人人皺眉,倒是演員於蝶笑笑,落落大方:“可惜我不會鋼琴。”

溫清粵連忙伸出手,展示被碘伏浸色的手指,適時見縫插針:“不好意思,我受傷了,本來不想說的。”

周石檐按下怒意,笑面虎模樣:“原來是舍不得老婆。”

周乃言沒說話,順坡下,把溫清粵往懷裏又摟了摟,坐實不舍得老婆的初衷。

幾十秒功夫,緊張驟起驟落。

好在,話題終於回歸到語音控制及聲源定位技術等她聽不懂的話題,也好在今天有很多賓客,周乃言沒有說自己生不出孩子,周石檐也沒有再動粗。

她戰戰兢兢,提心吊膽,數著秒捱過一場驚心動魄暗藏機鋒的家庭倫理戲。

她在於蝶播放的《Summer》中,摸索信息,捋明白周乃言失控的原因——周石檐要把媛媛送去寄宿學校,托管養護。精心給兒子起名字的同時,計劃把酒後的智障產物丟遠。

溫清粵也沒有辦法給出尊重,很難過,又沒什麽奇怪的。

他們生意圈特別在意名譽,也特別在意不吉。

周石檐不會說媛媛一生下來就不健康,他給別人的版本是媛媛三四歲生病,現在的智力障礙是搶救時心肺覆蘇不及時的後遺癥。後天的,不是先天的。

溫清粵走前跑去看媛媛,帶了個喜蛋給她。媛媛很喜歡紅色的圓溜溜的東西。這是她參加朋友孩子白日宴,特意給她留的。

孩子對此一無所知,皴紅一張臉蛋正在砸勺子,米粒四濺,湯水潑灑,保姆早已受盡了氣,沈默地收拾,連哄都不哄一下。

周乃言沒進去,坐在客廳閉目等她。

回程路上,他沒有提一句媛媛,像對此事漠不關心的樣子,倒是主動問起了清緲後來回消息了嗎?那晚幹嗎了?

溫清粵默默組織語言,對畫面進行馬賽克,正要開口,電話來了。

她不想接的,但溫澤二字閃爍不停。周乃言瞥了一眼,“你哥的。怎麽不接?”

溫清粵鼓嘴,我沒打算找你,你倒是找我了。

“餵。”

溫澤:“......”

溫清粵:“......”

溫澤:“......”

溫清粵:“......”

車內太安靜了,周乃言不由側目,很快,溫澤的聲音傳了出來。

溫澤:“那天不是我。”

溫清粵沈默。

“是王之渙。”

溫清粵想了想,哦了一聲。

“我晚些時候才去的。我去的時候,他剛離開。”離開的時候,他與她的車擦肩而過。這車是他陪著去買的,印象再深刻不過。

清粵不說話。主要是沒有很懂什麽意思。

“你放心,我後來和清緲沒有發生什麽。”

清粵:“......”啊?發生過什麽?

“我婚後就沒怎麽見過她。”他說,“最近她回來,才想起有些東西在她那兒,去拿的。”

溫清粵咬住唇肉,思索怎麽回答。

他說:“不要跟乃言講。”

溫清粵啊了一聲。

溫澤強調:“家裏的事,不要隨便跟外人說。”

周乃言摸了摸鼻子,降下車窗,似笑非笑地將視線投到窗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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